当末日进行时 作者:茂式豚肉酱烧饼

    五十一.茫然（中）

    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一种心情留在这里，陈嘉音抬头空洞地盯住微黄的天花板，几个月来的巨变使得她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得来的悠闲时光，却又被突如其来的试探给打破，向羽跟轩辕煌说过的话不停地在脑海间回转，占据了她此刻所有的心思。

    她不是一个太喜欢变化的人，因此从小到大都只生活在几个很固定的圈子里，父母、同学、同事、朋友，二十几年、十几年、几年来皆如一日，亲密的，无需言语便能互相偎依着度过一天，关系稍好的，谈天说地又是一日，疏远的，行走之时一个点头便是，不喜欢的，多说无益，更莫谈与其相处。可偏偏，这二十几年来，对陈嘉音来说，这几类人都是非常的固定，无论从数量还是时间来说，都非常非常的固定。

    因此，交际圈并不大的她，生活就更难以起任何变化。有时候，没有变化其实也是好事，早晨起来、上班、中午下班、吃饭、午睡、下午上班、下班、傍晚晚饭、洗澡、娱乐、睡觉，一天过去，而且每天皆循环往复，说不上有激情，但起码安定舒适，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往下走，生活虽说不会太富裕，但起码能过得去。

    但那场突如其来的极光却改变了她的命运，毫无预兆地，她就直接从她的世界里穿越到未来，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遭遇，不会像电影小说那般，主角在什么古墓遗迹里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而后以此作为触媒回到过去寻找自己的命运，也不会像动画那么无厘头，随便掉进个马桶穿越到异世界后被人称作是英雄、魔王、救世主一类的奇遇。

    她的穿越很突然，也没有任何奇遇，也注定了她不会是什么救世主，因为除了她以外，还有千千万万的人随之而穿越到这个世界，只是她比较幸运，遇到了一个好人，把她带离了那个想要逮住穿越者作为实验品的城市，并且又很幸运地刚好碰上有人出面要来认领像她那样的穿越者。

    于是跟随救她的好人和被捎上的另外两个人，为了寻找回家的道路，她也开始尝试着去适应身边的改变。没有了父母，没有了朋友，没有了身边熟悉的一切，她被迫去快速适应这个对她来说残酷而又陌生的新环境。于是刚开始的时候，她天天想念着自己世界的一切，任何她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到得这里以后，都变得如此之可爱，使她入迷。

    但她很快就发现，光是自顾自地去怀缅过去，并不能让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她有她的目标和要努力的方向，还有着尚不太熟悉的同伴与她同行，想要再次触碰到自己怀念的一切，就必须咬紧牙关与他们共同进退。

    然而，与他们相比，她既无强壮的体魄，又无灵光的大脑，更无敏捷的反应，出色的领导力，除了可以自由行走在这片大陆，不像很多未来人类一样只能被困在人造城市以外，她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所以她拼了命学会如何逃命，拼了命学会如何尽量减少同伴的麻烦，她从来不会跟他们说她有多想家，她有多么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因此她晓得，过多的期待，也会为自己的同伴造成沉重的负担。

    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心里也渐渐生出了不那么快寻找到回家的办法也无所谓的想法呢？习惯了跟大家在一起，渐渐以向羽为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冒险旅行的支柱，什么都听他的，什么都去问他的意见，因为他很可靠，他会替自己考虑得很周全，跟着他，她可以很快地去适应很多东西，因此渐渐地，她就信赖并且依赖向羽，心里还一直想着，要是这么跟着向羽，总有一天也是能够回去的吧？

    可那一天究竟会是什么时候呢？每每，当她心里产生这样的怀疑后，她都会极力去扼杀这些可怕的想法的苗头。不想去想得太多太深入，但现实却又无时无刻不在逼迫她去想。其实她早该明白，向羽也只是个普通人，他也不是万能的，很多东西，也不会尽在他的掌握之内，即便是他，也有很多无法实现的东西。

    或许是初来到这个世界给她所带来的巨变，让她不自觉地就要去寻找可以给她以生存下去的力量的支柱，在这个未来的世界里，若是没有向羽，恐怕，她早就无法回家了，现在活着，心里还抱着希望，全是因为向羽。

    可就在昨天，那个可以让她全心全意去依靠的希望却突然试探她，“要是回不去了……虽然我也不晓得要是这样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办，但要是你没有地方去，可以继续跟着我……”，她明白，那是向羽的试探，其实她是明白的，向羽并非不是不能带她回到她的世界，而是他开始不愿意的。

    当然，先不论他尽力了，把她带到那个神秘文明那儿，那里的土著人究竟能不能把她送回到她的世界，这些不能由自己决定的东西，陈嘉音在打算未来时，从来没有将它纳入考虑的范围。她一直坚信，只要尽力了，就肯定可以找到回去的办法，但这并不是她一个人尽了力就可以做到的，她还需要她的同伴都抱有与她同样坚定的想法和信心。

    但现在向羽却隐隐透露了他想要说不，或许她也明白，他想要说的不，是为了些什么，可陈嘉音不确定，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抛弃过去的一切，至少，目前来说，她不仅不是不确定，而且还是很坚定地想要回去，爸爸妈妈还在那个世界里替她担心，好友肯定也为自己的失踪而焦急，她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而去伤害那些爱着她的人们。

    可她又能那么自私，为了不要去伤害那些在她的世界里爱着她的人，而去伤害那些在这个世界里认识的，并且也同样爱着她的人们吗？如果无论如何也要选择去伤害一方的话，那么……

    很混乱，很矛盾，就连她也不晓得自己该要如何抉择，而且向羽的话和婉转给了她太多的不确定，她甚至连自己对向羽有没有恋爱的感觉也弄不清楚，只是很本能地去依赖他，凡事都会先想到他，这样的感觉，可以算是爱吗？要不是的话，那又算是什么呢？

    而就在她痛苦的时候，不明就里的轩辕煌却又一反常态地给了她保证，或许轩辕煌说出那番话来，只是纯粹为了要安慰她，但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神色又是那么的坚定，表情又是那么的严肃，就连语气，也不同了寻常。

    “没有万一，我们一定能回去，向羽会带我们回去，就算向羽带不了我们回去，琳也会带我们回去，就算琳也没办法了，我也会带你回去，总之，我们一定能回去。”虽然跟轩辕煌相处了那么久，两个人也曾经同生共死，但她却始终都没去主动地了解他，比如在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以前，他都在干些什么，他也很想要回到他的世界里去吗？他凭什么就那么笃定，自己可以把她带回到她的世界里去呢？

    虽然那混蛋很多时候都很不靠谱，但就仅仅只是这一回，就仅仅只是这一回，他给了她太多的希望，他给了她太多的麻醉。她可以暂时先相信他，而去回避向羽吗？真的够了，她已经不想再被向羽的事情和想法折磨了……

    她承认，自己的想法或许很自私，她在利用轩辕煌的承诺去躲避向羽的试探，不但自私，还是很懦弱、卑鄙，但陈嘉音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去逃避，她真的不喜欢太过突然和巨大的变化，她只能适应每天重复循环毫无变化的日子，至少，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她都还是那么坚持认为的。

    跟着向羽，就会有太多的不确定，跟着向羽，就会伤害那些她所爱并且爱着她的至亲，跟着向羽，她从此就要与安逸永别，跟着向羽……她不敢再往下想，因为再想下去，就会想到许多他的好……

    垂头盯住地板，眼泪，又再次顺着地心引力滴落到地上，“啪嗒——啪嗒——啪嗒——”，轻不可闻的细响回荡在耳边，和着陈嘉音痛苦的低泣，合奏出悲伤的旋律，环绕在静寂昏暗的房间里，久久没有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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