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晗笑意渐渐变得苦涩,亲自执起茶壶,为颜氏斟茶,不多时,也不再客套,嗓音沉郁:“阿笙有没有给我留口信?”
“她说要您别怪罪九殿下,一切都是她自个儿招惹的祸事,务必求您同九殿下维系好亲情。”
江晗闻言冷不防笑出声,神色却像是哭泣,嗓音低哑的质问:“又是不要怪罪阿九?又是亲情……她就只想着这些么?“一拳砸在桌子上,茶具蹦起半寸高,哐啷啷摔回桌布上,“她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担心我跟那小崽子反目!”
颜氏吓得一哆嗦,头一回见江晗失控,忙不迭抽出帕子,去擦桌面上溢出的茶水,一叠声劝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江晗缓缓闭上眼,平缓了心绪,低声开口道:“还有其他的口信吗?我只想知道,她有没有说……说她不想嫁。”
颜氏有些忐忑,顾笙确实没说过这话,但情绪上倒是看得出是无可奈何。
见江晗如此伤心,颜氏只得绕了个弯子,道:“她的心思您还不明白吗?自然是无可奈何才妥协的。”
江晗闻言,眼中又燃起希望,忽的站起身,负手转过身,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颜氏,颤声道:“好……好……你叫她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在,迟早,会有重聚的一日。”
颜氏大惊失色,跟着站起身,劝道:“殿下!这……是皇上的意思,您若是再多执着……”
江晗嗤笑一声,打断她的话,轻声喃喃道:“是,这世上只有那位子坐着的人不可违逆,只要……等到那一天,就再无人能够钳制我的双手,夺走我的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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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清漪园北门朝西,有一座立在山石上的宅子,名叫紫碧山房,那是一处风景绝佳的宅子。
从正门直入,统共三进的宅院,却是一宅更比一宅高,若是一路登上山头,还会看见一个雅致的凉亭。
坐在亭子里朝东南一望——清漪圆绵延千余亩的景致尽收眼底,仙境也似。
顾笙一早就带着颜府陪嫁来的丫头,攀上了这座山头。
这一片绿意丛生的地儿,是清漪园最早迎接日出的地方。
春寒料峭,日头逐渐爬上当空,日光斜照进亭子,洒落在她脚踝的时候,就约莫到了辰时。
九殿下请来的女官,刚巧此时从北门进入王府,后头跟着三五个提着药箱的婢女。
顾笙远远瞧见了,吐了吐舌头,喃喃道:“小心眼!”
身旁坐着的石榴闻言一哆嗦,瞥了瞥亭子外的王府随从,心惊胆战的开口道:“主子小点儿声!旁人听到了以为您是骂谁呢!”
顾笙耸耸肩,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我昨晚瞧过了,一点事儿没有,今儿还特地请女官来鉴伤……
能鉴出什么?就算递到贵妃娘娘那里也都是瞎说的!”
石榴忍不住开口问道:“昨儿个您是不是……没伺候舒坦?怎么今儿一大早,九殿下的小嘴就嘟得老高?”
顾笙尴尬的扭过头:“快别说这个了……”
“哎哟我的好姐儿!”石榴急道:“您都嫁人了,这有什么好臊的?您要是不成,咱还得请彤史来教您些本事呢!
这可是大事,耽搁不得,万一殿下叫那两个宫里来的奴婢哄去了……”
“哄去就哄去呗。”顾笙不以为意,目光被一道掠过的斑斓色彩吸引了去,随即站起身惊喜道:“你瞧!”
石榴循着她目光望去,见只彩毛的鸟儿落在了山脚下的树枝上——
红红的脑袋,颈子上一圈儿黄毛,往后却是绿色的羽翼,瞧着着实醒目!
“这是哪儿飞来的鸟?可真漂亮,奴婢去喊人给你捕回来!”
顾笙忙拦着她上前,笑道:“那是只鹦哥,哪儿能是飞来的?肯定是府里的下人饲养的,跑不掉!
这鸟我从前见过,会说人话,可有趣儿了!咱去让它主人拿来给咱逗逗吧?”
石榴忙应声,扶着她一路奔下山。
快到了地儿,听见假山那头有人在说话——
“奴才那里还训着两头呢,改明儿叫它们排排站,一起给主子唱小曲儿!”
是个陌生的男人声音,顾笙心中疑惑,主子?难不成是小人渣在玩儿?
紧接着,却听见一个陌生的姑娘接话道:“你这称呼可折煞我了。”
这嗓音耳熟,顾笙眼珠子打了个转,想起来了!是昨晚上那个勇敢“自荐上床”的通房丫头。
倒是奇了,哪里来的小厮这么“有眼力劲”,对这么个连床榻都没摸上的婢女喊“主子”?
顾笙对石榴做了个噤声手势,扶着假山探头看。
原来是个小太监,也不知是管什么的,手里还提着个鹦哥笼子。
圆脸,眯缝眼,看人就像是在笑,冲着对面那婢女低头哈腰道:“嗐!袁姑娘哪儿的话?小的都听说了,殿下早上一直沉着脸,早膳时瞥都没瞥王妃一眼。
昨儿晚上铁定是砸锅了!那姑娘怕是不会伺候人,据说还没册封呢,估计悬了,往后位分未必能及得上您,谁是主子也……”
“放肆!”
顾笙正听得起兴,没想到身后的石榴陡然跳了出去,气得一阵大喘气,指着假山后的两个人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两人闻声都是一惊,那小太监没看见来人,就啪唧一声跪下去,脑袋碰地,哭求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那个袁姓的丫头倒是很快恢复了镇定,见顾笙从假山后走出来,只规规矩矩的蹲身给王妃请安,眼里仍旧端着“皇帝御赐”的派头。
顾笙细一打量,发现这姑娘确实姿色不俗,八成是秀女出身。
居然愿意被送进王府当个通房丫头,大概心里还是有些雄心壮志的。
顾笙没什么想法,她本就没打算加入争宠的大军,看见个不错的好苗子也不紧张。
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被府里的奴才骑到脖子上。
顾笙挺直腰板儿走近那姑娘,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一派悠然开口道:“这鸟儿不错,带上吧,随我去见九殿下。”
小太监吓得腿肚子转筋,就算珞亲王不满意这没名分的王妃,那也不是他一个奴才能私下嚼舌根的事儿,这趟八成是专程告状去的……
那袁氏倒不紧张,一来自己方才表现很得体,二来……
今儿早上殿下那脸色她是亲眼瞧见的,估计这王妃为这么点小事去叨扰殿下,八成挨骂的是她自个儿。
心中冷笑一声,面上恭恭敬敬的应了,跟在王妃后头走。
一行人回到王府后院,听下人说,九殿下正在书院处理父皇派下来的活。
王妃毫无“那过会儿妾身再来”的觉悟,施施然指着身后人提着的鹦哥,让下人把殿下喊出来逗鸟。
下人震惊了……
这王妃可够有胆量!
侍从进屋传话,说王妃求见。
九殿下的眼睛一亮,随即扬起下巴、沉下嘴角,摆出“孤还在生气”的表情。
侍从见状立刻准备替主子推托,谁知下一刻,就听九殿下不悦道:“快领她进来。”
侍从:“……”
第110章
进门的时候,女人们坦然自若,只有提鸟笼子的太监,双手一个劲儿的哆嗦,鹦哥被他晃得站不稳,扑棱着翅膀直打晃。
一众人进了门便恭敬请安,不敢正眼去瞧书案后坐着的珞亲王。
只有顾笙,就如从前在学堂时一般,悠然走至书案旁,立在九殿下身边:“殿下一早就起来用功,这都半个时辰了,该起来散散心,要保重身子才是。”
江沉月闻言搁下笔,慵懒的靠上圈椅背,勾起嘴角,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的斜挑浅瞳看向她:“爱妃真是秀外慧中。”
顾笙:“……”
这家伙每天不挖苦她一下,就浑身难受么!
小心眼!记仇帝!
本来也不想自个儿送上门来,让小人渣泼冷水羞辱,可她刚嫁进门,府里就有这样的传言,她这没册封的王妃往后在人前要怎么活?
所以她必须让旁人知道,九殿下对她的情份,就算不是夫妻之爱,也绝非对一个初来乍到的侍寝婢女能相提并论的。
可昨晚那猛的一腿……她踢也已经踢了,覆“腿”难收,现在只能腆着脸来抱大腿,求原谅。
顾笙掩口一笑,直当听不懂这反讽的挖苦,主动上前,要给小人渣捏肩,厚着脸说:“殿下谬赞了!”
江沉月余光瞥见她靠近,立即下意识交叠起一双长腿,一手支着下颌,胳膊肘靠在椅子把手上,姿态洒脱又魅惑。
两腿并得紧,是钢铁般的防卫!
“……”顾笙一愣神,瞧那双严丝合缝的长腿,这是给吓出阴影了?
堂堂超品皇爵,胆子就这么丁点大吗!
好在对面的婢女侍从们,没咂摸出什么不对头,都被珞亲王一举一动间的风姿所折服。
顾笙站到江沉月身后,一手按肩,一手指着对面小太监提着的鹦哥,柔声道:“殿下,您瞧那鸟儿多漂亮啊,您跟仆出去晒晒太阳逗逗鸟儿罢?”
九殿下瞥了眼鹦哥,低头瞧瞧案上的折子,面色略闪过丝无奈。
成婚前事儿多,折子已经攒了几摞子。
明儿还得回宫给父皇母后磕头,过几日又得带王妃回娘家办酒,事儿忒多。
扭头看一眼笨伴读,一双杏眼闪亮亮的,可怜巴巴的想套近乎。
简直不可理喻。
昨晚正儿八经该亲热的时候,她踢出有生以来最大力的一脚,痛得九殿下永生难忘。
哪家君贵进了洞房跟比武招亲似得?
可白日里,笨伴读又恢复这一派良善贤惠的模样。
是在主动认错么?
江沉月浅瞳流转,决定给笨伴读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见珞亲王站起身,对面的奴才连忙退避,让开一条道。
袁氏心中颇为诧异,传闻九殿下素来无甚耐性,性情颇为急躁,可这公务处理得好好儿的,被人打断了,居然一声不吭的默许了!
真是奇了。
虽说面对那顾氏时,九殿下神色仍旧带着一早的愠怒,却又对她的无礼提议,全盘接受了。
袁氏柳眉轻蹙,状况似乎同她猜测的不太一样,这顾氏,怕是比想象中得宠。
自汇芳书院北门而出,过一座石桥,一行人就来到了顺木天。
更新于 2019-10-24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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