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末日进行时 作者:茂式豚肉酱烧饼

    三十.无眠之夜（上）

    今夜的饭菜并没有像大家刚来那会那么丰盛，一碗清汤飘着几条青菜，拌着米饭就这么咽下肚子里，草草用过晚膳，村里的祭祀开始替死去的亡灵超度，亲属的痛哭声此起彼伏，熊熊火光不断跳跃，为死者照亮通往永生的道路。

    陈嘉音等人也被向羽带到了村子里头，跟着村民跪拜在祭祀与巨大的篝火前，随着祭祀手部动作的起伏而不断弯腰磕头，口中同时念念有词地吟诵着她们所不能理解的咒文，以引导死者走进诸神的怀抱。

    这样的祭祀仪式将会持续到半夜，十一点过后，便是新的一天的开始，在那时所有的祭祀都将会停止，丛林之神将会在光暗交替的时刻降临到村子里，手执马鞭驱策由八匹骏马牵引的马车，将死者的灵魂引渡到诸神的国度。因此，在十一点来临以前，所有人都必须齐聚在村子的广场上，替死者作最后的超度。

    当仪式全部结束，一切再度回归到沉寂之时，站在屋外的乘凉处看稀稀落落的人影飘过，陈嘉音失神地靠在幼细的木柱旁，脑海里不断闪过今天经历的种种，只觉人生无常，上一秒还对着自己有说有笑的村民，在蜈蚣袭来以后，就永远与这个世界分别，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知晓他们的名字，甚至许多人连一句话都还没搭上，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这种感觉特别的不真实，却又仿佛触手可及，难以言喻的感觉微妙地平衡在今夜的祭祀里，让陈嘉音的心头不觉沉重起来。幽幽长叹，抬头望天，依旧是那不变的的星和月，虽然唤不上它们的名字，可陈嘉音却还认得它们的形状跟位置，就如那些村民，虽然不晓得逝去的人们的名字，可定格在她回忆里的，就只有他们微笑着的和善容颜般。

    莫名其妙的伤感，明明这些村民跟自己没有丁点关系，可或许是因为他们就活生生地曾经生活在自己身边的缘故，面对他们的死亡，陈嘉音甚至觉得有点不能接受，幽幽再叹，却恰好迎上向羽疲惫的身影，祭祀完毕后，他还帮忙收拾广场的祭祀用品，因此比她稍晚了一些回家。

    见着了陈嘉音，向羽微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今夜的月亮又圆又大，就着月光，陈嘉音可以清晰地看到向羽脸上的变化，抬手微笑还以简单的招呼，陈嘉音倚住坐下，双腿在半米高的外廊上轻晃，等待着向羽走到自己身边。

    “还不睡吗？”随便拍拍木上的灰，向羽坐到了陈嘉音的旁边，习惯地她的头，微笑柔声轻问，仿佛是怕吵到了夜里浅眠的林中动物般。

    轻轻摇头，就连陈嘉音的动作也跟着放轻了许多，抬头看看向羽的笑颜，陈嘉音微笑回答道：“突然很想到外面坐坐。”

    “不介意我在这里碍着你吧？”向羽似乎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看他双手撑在大腿上，却不时抬起右手抓抓肚皮，陈嘉音禁不住捂嘴轻笑：“要不你先去洗个澡吧？”

    “不急，我坐回再去。”抬手又抓抓左肩，汗水粘在身上，跟浆糊似的，让人很不舒服，还好向羽对此已习以为常，因此虽然历经了白天的搏斗和参加了夜里的祭祀以后，整个身上都沾满了汗水，但他也只是觉得痒而已，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别的不适感了。

    但陈嘉音这时却好想吐，她最受不了不爱干净的男人，虽然向羽本人没觉得有什么，但当他一坐到自己隔壁不久后，夹杂着蜈蚣汁的腐臭和人体天然的汗味相混合，两种臭味互相冲击，顷刻就爆发出新的小宇宙，直熏得陈嘉音犯晕，坐得久了，眼前甚至出现了些许幻觉，为什么她老觉得好像有人在暗地里盯着她看？

    盯着陈嘉音越来越差的脸色，向羽不悦地撇撇嘴，突然叉起腰挺起膛正色道：“你该习惯这种生活，要不然以后要吃大亏的。”

    “……”眯眼冷瞪向羽，陈嘉音原本压抑的心情一下就变得更为郁闷，但那种感觉并不是变得更糟糕了，而是像固体升华成气体般，原本积压在心头的是说不出的沉重如岩石般的东西，而现在的郁闷，就更像是乌云盖顶的压抑。

    摊摊手，向羽见陈嘉音没有反应，就故作无奈道：“啧，真是没有情趣，我先去洗个澡，你泡好茶在这里等着我吧。”

    “嗯。”几乎在答应向羽的那个瞬间，陈嘉音就后悔自己的决定，凭什么她要等他？向羽只是随随便便吩咐了那么一句，自己就像只小狗一样乖乖地摇着尾巴跟在他屁股后，然后还真的动手给他泡茶，等着他洗完澡再回到自己身边，凭什么？凭什么他这么笃定自己一定会等他？她难道就不可以累了先睡吗？切……

    陈嘉音想着想着，一口怨气就这么梗在间，越想越想气越不顺，她就索一下从走廊上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往屋里走，水烧开的声音就传到耳边，原来，在无意识间，自己就已经烧好了开水……真没出息！暗自诅咒了一下，陈嘉音气鼓鼓地提起水壶，往盛着些茶粉的杯子里倒满了水，端着一杯茶，吹着夜风，就这么傻傻地等着向羽洗澡回来。

    无聊数星星，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陈嘉音突然觉得以前的生活似乎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追赶，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似的，不晓得爸妈怎么样了，不晓得保国现在怎么样了，过去的朋友过得还好吗？虽说2012世界没有走向毁灭，但听向羽所述，即使世界在那个时候没有灭亡，后来也好不到哪去。要是自己万一真的回不去了，那么最起码上天保佑，生活在她那个时代的亲朋好友，不会受天灾人祸之苦，起码，能让他们安度晚年，不要为自己的失踪而伤心。

    不为自己……而伤心吗？呵，可能么……长舒口气，陈嘉音喝了口茶，很苦，而且苦而不甘，茶水下肚，所经之处，都是一味的苦。可就是这种几乎下不了口的茶，陈嘉音在那个夜里却爱上了它的滋味，浅啜一小口，纯粹的苦便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占据她每一神经，让她得以独自品尝至苦的味道。

    沉重的脚步声渐进，是向羽回来了，陈嘉音转头瞄瞄屋后的走廊，果不其然，他的影子已透过月光的投先一步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沐浴后的向羽依旧浑身都是水滴，洗好的衬衫贴在湿漉漉的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线条，发尖的水滴映照着淡黄的月色，随着向羽的走动滴落到他半敞开的膛在，顺着那壮硕的肌下滑，看得陈嘉音一下竟是呆了，举杯喝茶的动作凝固在半空，直到向羽走过去担心地摇了摇她的身子，她才终于稍微回过神来，尴尬低头，举杯把茶饮尽，她吞吞口水，撇过脸去，就不敢再朝向羽看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向羽坐下，拿起毛巾胡乱擦了擦沾湿的短发，半干的头发凌乱却不失感，刚刚剃掉胡子露出的白嫩下巴，就着月色，看上去也是那么的秀色可餐……陈嘉音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过了头，就这么呆呆坐着盯住向羽细看，毫不避讳自己贪婪的目光，她承认，长这么大，她还看到过比此刻的向羽更好看的男人，当然，需要注意的是，这个评价是有时限的，当陈嘉音的大脑在不断运作时，她同时还提醒自己，要留神“此刻”这个重点词汇。

    “嗯？”见陈嘉音没有反应，向羽便伸手她的额头，当巨大的手掌抚在自己的额上时，陈嘉音被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连忙手脚并用爬开，躲到细长的木柱后，她紧张兮兮地含糊道：“没、没事……天、天气太热……我有点不舒服而已……”

    “哦……这样啊……要不你也去洗个澡？洗完澡以后感觉凉快多了。”随手拿起陈嘉音替他泡好的茶，向羽举杯一饮而尽，微风拂过，夜里的冷透过湿漉漉的衣衫传来，虽然感觉有那么点不好，可这夜间冷风带来的凉爽，还是基本能让向羽满意。

    听向羽这么若无其事地说着，倒是陈嘉音无端地就径自慌乱无措起来，强忍住心头剧烈跳动的不适，她低头小声拒绝向羽的提议：“不用了……我刚洗过……”

    “哦……”向羽无聊应了一声，见陈嘉音似乎没打算说些什么，就又拿起毛巾使劲揉擦自己的头发，这潮湿闷热的雨林，洗了头要想头发能干，几乎是没有可能，但向羽却很讨厌头发湿湿的感觉，因此趁着陈嘉音不说话的空档，就径自拿起毛巾擦头发了，可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行为，无异于是在向陈嘉音暗示，他也不想跟她再聊些什么了。

    于是两人并肩而坐，却双双陷入沉默，夜里微风继续吹着，圆月高挂在空中，洒下了一地的银光，把两人郁闷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却怎么也映不进那两人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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