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平复后,苍白着脸依然安慰刘隆道:“吓着了?”
刘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最后红了眼睛,说:“母后以后若是好了,就吓不着我。太医令怎么治的病,现在母后你还未退烧。”
邓绥靠着引枕,陆离为她换了一条湿帕。“病来如山倒,病去仇丝,哪能那么容易好呢?”
说完,邓绥端详起小皇帝,不知不觉小皇帝已经长大了,连日的病重让她忍不住多想起来。
想到自己逝去,这个孩子要怎么办?
邓绥道:“前些日子,你托我选后妃,我留意了一些品行好的女娘,名单陆离收着。不过看样子,你现在也没心情关注这些事情。”
“我……我若去了,你对朝政力有未逮,就……”
邓绥未说完,刘隆就打断道:“母后你一定会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邓绥摇摇头道:“早说晚说都要说,你且听讲。如何处理朝政,我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了你。呵……”
邓绥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你阿父去得早,我也非刘氏皇帝。这些年无功有过,唯有勤奋
可圈点。”
“母后,你做得很好,历代皇帝中能像你这样的少之又少。”刘隆郑重地凝视着母后道:“阿父与我,还有历代汉皇,为大汉在这危难时刻能有你这样一位力挽狂澜的太后而感到庆幸。”
邓绥闻言,笑起来:“你这孩子就是爱说好话儿。”
邓绥回首过去,真没发觉自己做了什么能让小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执政的前些年,她不过守成而已。小皇帝长大后,提了不少建议,邓绥这才慢慢与小皇帝推出一些改革。
“朝政上的事情,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这后宫的事情,我与今日与你说说。”邓绥道。
刘隆仔细听,没有再打断母后。
“大汉选后当选世家女,隆儿若没有把握压制群臣,就不要挑战这条规矩。你若怕皇后家族势大,就选那些没落的旁支。”
“你若是对朝政力有不逮,就多选世家女入宫,以利相诱,使其为你冲锋陷阵。”邓绥的声音极为冷静。
自大汉创立,废皇后屡见不鲜。以后位为诱饵,总有家族愿成为皇帝手中的刀刃。
“不过,这些你可能用不到。即使用到了,隆儿也不必内疚,神武如孝武,英明若光武,都曾这样做过。”
刘隆听了苦笑:“若到这种地步,是我无能,愧对江山社稷,又何必顾及自身感受?”
邓绥闻言,点头笑道:“隆儿聪慧,我相信你。”说罢,她又咳嗽起来。
陆离端来一盅枇杷川贝雪莉汤,邓绥勉强自己喝起来。温热的羹汤缓缓温暖了身体,邓绥感到好了许多。
国事说完,邓绥心中想要吩咐一些邓氏的事情,然而想想还是罢了。
皇帝若是有心,不用吩咐就能看顾邓氏。
皇帝若是无心,即便吩咐再多,也不过是枉然。
隆儿才十七岁,年少性情未定,将来如何,邓绥也不知道。
见母后睡下,刘隆悄悄离去,眼圈却红了。母后今日的话颇有交代后事的意味,这让刘隆怎么不伤悲?
他命人召来太医令,问了他母后的情况。邓氏这几年接连因为相似的病症死了四人,太医令作为主治大夫,即便皇太后没有责备,但承受的压力也不少。
为此,他这几年私下里一直研究风寒。去年皇帝又发话,让他招人着重研究风寒。太医令就派太医出去为风寒病人免费诊治,试着用药,详细记录,有了一些成果。
见皇帝问,太医令如实地回答了问题。刘隆沉吟半响,问:“两种治疗方法,你和母后说过吗?”
太医令所谓的两种方法,一种用药比较温和但见效慢,一种用药比较大胆但可能有损身体。现在太后的治疗方案采取的是温和的方法。
太医令点点头,担忧道:“现在陛下反复低热,小臣怕若再是不好,恐怕病邪入肺腑,再医治就难了。”
刘隆想了想,道:“明日,你与我一起去见母后,把情况与母后讲明。”
第二日,邓绥首先见的人不是太医令,而是一早过来探望的邓骘,邓绥唯一存活于世的同产兄长。
邓骘拜见后,邓绥摆手让陆离出去守在外面。邓骘听了,浑身萦绕着悲伤的气息。
“人固有一死。”邓绥对邓骘道:“大兄不要做这等萎靡之态。”
邓骘道:“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邓绥叹了一口气道:“这几日我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趁着现在,与你说说邓氏的事情。”
“我原本以为……不提也罢,现在邓氏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几个侯位,若将来……随他吧,不要诉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若我去后,皇帝用你,你就留几年帮衬他,若不用你,你就辞官回新野,留广宗在京师。前儿,我听你说广德参加郡国明经已经过了,这很好。”
“皇帝若将他外放做令长之类的官,不必惧怕。圣上曾言,不历郡县,不登台阁。外放做官,做得好,很快就能回到中央,担任三公九卿。广宗最多做个参预政事的侍中或者禁卫首领之类,至于凤儿看圣上意思,若圣上无意,就不必强求。”
“月有阴晴圆缺,邓氏兴盛十多载,终于衰落的时候,非人力能为。”邓绥缓缓说道。
更新于 2024-08-14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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