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
大使跟这位大小姐没打过几次交道,忽然发现她倒也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惜字如金,但只是尖酸刻薄这一样就已经够人喝一壶的了。
“长官,您的公务有时限,长老会的时间也是十分宝贵的。”大使说,“何况专列从卢港来,经过我们严格检查,上车的每个人都有详细记录,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将登记簿给您查看。假设就算真的出了问题,我们……”
洛斯薇尔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假设真的出了问题,是阁下口中的’登记簿‘来受审,还是贵教各位长老来受审?”
大使一噎。
“艾唯小姐,没有意见吧?”大使不说话,她就当是同意了,于是将目光转向艾唯,也算给了这位目前已经是嫌疑人的伯爵几分薄面。
这两个人在军校是同级,可能因为根本没见过几面,所以看起来相当不熟,目光相接之际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艾唯神色如常,礼貌地一点头:“当然不会。请。”
洛斯薇尔朝车厢一抬下巴,身后的同僚们得令后鱼贯而入,进了车厢内搜查。柳梦攥紧了艾唯轮椅的扶手,在橡胶扶手上留下了浅浅的汗渍。听着身后那道紧张的呼吸声,艾唯依然波澜不惊,她看着洛斯薇尔低声用对讲机指挥下属搜查,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二位不用紧张,”大概是看出了她们的紧张,她回身说,“如果没有不妥之处,我们很快就会离开,不会耽误各位行程。”
听起来像安抚,但用这张毫无表情的脸说出来完全没有安抚的效果。艾唯笑了笑,不予置评。
“是什么逃犯,要这么大的阵仗?”柳梦好奇地问,被冷嗖嗖地斜了一眼,她打哆嗦似的嘴角一抽,小声补充,“……抱歉,长官,原谅我的冒犯。”
洛斯薇尔依然站姿笔挺,单薄的上眼皮一掀:“恕难奉告。”
这位长官高傲冷淡,且相当不会聊天,柳梦吃瘪,撇了撇嘴,又退到了艾唯身后。
“几点了?”艾唯问。
她还没有痊愈,精神见短,似乎是有些困了,懒懒地垂着眼,柳梦才要看腕表,洛斯薇尔忽然回答:“还有五分钟到六点。”
夜幕早已垂下,天边寥寥几颗星子,光芒暗淡。
今天阴天——是个好天气。
艾唯点了点头。她逐渐收敛了笑意,搀着扶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大概是以为发生了什么瘸子当场康复的医学奇迹,洛斯薇尔饶有兴致地多看了她两眼,直到一位同僚从列车中走出喊了她的昵称:“检查过了,薇尔。一切正常。”
“没有违禁物品,没有藏人。”
“行驶路线正常,有行程记录。”
征得面如黑炭的大使同意,他们复制了一份行程记录,搜查记录一式两份,洛斯薇尔签了名,将其中一份递给大使,客客气气地说:“没有其他问题了。谢谢配合。”
大使这期间看了至少一百次表,巴不得他们快走,闻言显而易见的喜上眉梢,但还是保持住着长老会一贯矜持的客套:“各位辛苦了,慢走。”
“慢走。”艾唯对她伸出手。
洛斯薇尔的视线落在那只毫无修饰的手上,她忽然笑了一下,真的上前像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一样,与她轻轻握手。
“那么就祝各位,一路顺风。”
“当——当——”
塔楼钟声荡起,漾开在重新归于安静的站台上空。
六点整了。
亲卫队不多停留,这就训练有素地离开了。大使终于松了口气,催促着其他人立马上车动身赶路,柳梦被这一遭烦得不轻,念念叨叨地小声抱怨着。艾唯抻了抻僵硬的脖子,正要往回走,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向灯光昏暗的站台,陡然睁大了双眼——
一声不易察觉的细微响动后,她张了张嘴,来不及发出半个音节就倒向身后的台阶。“咚”一声闷响,柳梦转身,看见艾唯仰面倒在了台阶上。
有血迹从她肩膀渐渐蔓延开。柳梦僵了两秒钟,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
“艾唯!!!”
飞鸟受惊,随风盘旋而上。
“吱——”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秦淮在惯性之下扑向前座的靠背,额头的冷汗在布质椅套上洇开一点水渍。
秦淮用长袖盖住手臂,失血加发热,她感觉已经快要撑不住了,面前的景象虚虚实实,好在撞到靠背上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唤醒了她迟钝的神经,她坐直了些,不耐烦地皱眉问:“怎么了?”
“哪里来的不要命的乞丐,竟然在前面拦车!”司机嫌恶地开窗呵斥了一句,又对她说,“没事,小姐,让您受惊了。”
实话说,秦淮现在已经没有受惊这个概念了,她甚至觉得此刻她能感觉到“惊”的那条神经已经与其它感官一样麻痹了。夜色中,她侧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个乞丐——他大概是个男人,衣衫褴褛,结块的须发挡住半边脸,分辨不出年纪。他紧紧扒着靠近她的那一边车窗,扒着尖锐的碎玻璃,像是在说着什么。秦淮觉得自己可能是烧糊涂了,竟然看见他眼中泛着点泪光,倦意涌上心头,她闭了闭眼,先让司机等一会儿,转头对男人说:“让开。他如果要开车我可拦不住——你想死吗?”
更新于 2024-05-27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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