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刘北安?”
“电话中不好谈。”
也罢,当面再问一样。
我们在三山街地铁站见面。
地铁站外不远就是一处大型商业综合体,一派繁华的景象。
她领我在商厦边的小巷子里来回穿行。很快,景象为之一变,灰蒙蒙的居民楼,全部是旧建筑,楼道里黑洞洞的。有的连窗玻璃都是破的,看不出其中是否有人居住。从建筑物的古旧程度和样式判断,这一带从未拆迁过,民房以七八十年代的原样保留下来。
简直像两座城市的风景。
街上没什么年轻人,估计很多人都已因为车多、空气污染、噪音干扰、房租昂贵而迁走。剩下来的只有廉价的公寓、麻将档、搬迁有困难的商店,与死活舍不得离开世居之地的顽固老人。
“这家店还开着呢。”苏喻盯着路边一家汤包店感叹。
于是理所当然的在那吃早饭。店面不大,我们在两人桌旁坐定,点了一笼鸡汁汤包和两碗鸭血粉丝汤。
“从小就想在这里放肆吃一次来着——当时一碗粉丝汤就要十二块呢。小学时的早餐费共一块五,只够买一个肉包,或是两个菜的。”
“你曾经住这里?”我有些吃惊。
“有那么一两年时间。这附近是我的外祖父母家。”
“难以想象。”我摇头道,“一直以为你家有钱的很,过着迪士尼公主般的童年。”
“一度是的。父亲原本是体制内的,市政规划局。九十年代经商热,他眼馋朋友赚大钱,便与其下海合伙做生意。谁知那朋友不是什么正经人,没半年卷钱跑了。连带他也欠了不少钱。家里时不时有讨债的人上门骚扰,母亲只得领我住回娘家。”
“倒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
“看不出吧?前前后后,打了三年官司。我上初中后,好歹把大部分债务关系撇清了。那时又恰好市政建设旺季,父亲凭借原先局里的关系,一下子拿了不少城建项目。那几年着实赚了不少。”
苏喻用筷子在粉丝汤里挑挑练练,眼睛却望向窗外。
“母亲回想起那段日子,总显得很伤心,觉得对不起我。但我其实并不很在意。”
“说到底,那几年,身边的同学也没有多少过得舒坦的,我也没有什么好比较的。”
谈话间,店员端上刚出笼的汤包。我们默默地吃完,味道并没有令人感动之处。
“约我出来,主要想在这吃一顿饭?”我问道。
“当然不是,接下来才是目的地。”
沿一条不甚起眼的大街一路走去。街两边都是商店,哪一家都没什么人气。从苏果超市边的小巷往右一拐,出现一个破旧的小区,一样灰蒙蒙的楼。看不出有物业存在的痕迹。
进得小区大门(两根机动车隔离柱标记的,象征意义上的门),是一个被楼栋包围的小院,窄小得仿佛是在说”或许不无用处”。地面坑坑洼洼,潮乎乎的。院角扔有一个早已废弃不用的陶土盆,内侧积有15厘米深的雨水。
“带你去个看风景的好地方。”
苏喻说着,领我走进一栋居民楼。楼道很窄,墙上贴满牛皮癣广告,没电梯。
“这楼多少层?”
“五层。”
“这都不装电梯?”
“八十年代建的,没那种条件。”她指指耳朵,“你听,那个年代建的老居民楼才能听到这么有烟火气的声音。”
我侧耳听了一会儿。不知哪家的狗叫声、吵架声、电视机声、铁锅炒菜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糖和肉的香气。
“这里的墙壁薄,一点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
“你小时候住过这里?”
“不是这栋楼,但都一样。这一带的房子都一个模样。墙壁到处掉皮。房间小,隔音又不好。我做作业的时候总是听到看电视的声音,还有外婆和母亲的争吵声,简直集中不了注意力。”
“她们为什么吵架?”
“我外婆那个人,很重男轻女的。”苏喻阴郁的说。
顶楼有去往天台的门,但被一把铁锁牢牢锁住。
“遗憾,”苏喻说,“不过换一栋应该就能进去了,这一带居民楼的天台都是连着的。”
按她的说法,我们先后爬了五栋居民楼。爬楼简直令人发晕,苏喻时而擦把汗,走在前面。我气喘吁吁地跟着,完全数不出到底爬了多少层。
“要不要休息会?”苏喻提议。
我们就地坐在台阶上休息。这层的楼道里堆放着纸箱和饮料瓶。
“每每回到这里,就感觉嘴里全是菠菜的味道。”苏喻再度陷入对于往事的回忆。
“菠菜?”
“对,菠菜面条。”苏喻一边用小手指揉眼角一边说,”那时母亲怕债务还不上,下班后还要偷偷打零工。没有空闲照顾我。都是外婆烧饭的。刚才也说过,老太太重男轻女。哥哥来的时候,烧各种好菜。但照顾我的时候,每天都是菠菜面条。清汤……吃到吐。所以后来我特别讨厌菠菜,闻到味儿就想吐。”
“过得不容易啊。”
“可这还不是烦的。知道那时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我摇头。
“是身体发育了。尤其是个子,一直在长。”
“到年纪了嘛。”
更新于 2024-03-25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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