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辟小世界和位面，正是祂的老本行，比梦魇对梦界还熟悉。
    “辛苦。”
    勒壹忍不住摸摸这株弱不胜风的小树苗。
    手抬起时，站在伊勒瑟芮世界树前的，已经是红皇帝。
    老人和两天前比没有任何变化，冠冕依然散发淡淡红光，压在他花白的发顶上。华丽的冕服上连颗钻石都没掉，朴素重剑也漂浮在他身边。
    高达90%的共鸣度，甚至叫瑟芮法安很难在老人威严而漠然的眼神中，找到那个躲躲闪闪的影子。红发天使没有说话，只抬手，闪光的旋风将手持黑玫瑰的红皇帝包裹，下一秒，他的视线和红皇帝一起抵达了一万三千九百光年外的远方。
    那处海底，已经成为梦与现实的交界之处。
    勒壹一步跨入，但他，或者说红皇帝，看不到梦界所在。
    只有他手里的黑玫瑰，花蕊放出的金芒犹如一道光束，穿透海水，指向深邃的黑暗中。
    瑟芮法安加持在他身上的各种法术一起展开，水天使之翼的包裹下，海水无法成为行动的阻碍。红皇帝大步向着黑玫瑰金色光束指引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展开了“诺丁之梦”。
    黑沉的梦界中——
    彩虹色的巨大水母正在一点点成型。
    清醒或不清醒的索纳尔人单个体，在梦界出现的一瞬间就坠入了梦界中。
    新规则的出现让她们身上的改变最为明显，若说之前算蓝星宇宙碳基水生智慧生命的话，现在的她们已经自然而然成为了梦界的第一批居民，转变成了梦界生物。
    索纳尔人集群生命的特性，使得她们中一个人觉醒超凡力量，其他人也会觉醒。而梦界的出现也解决了声塔毁坏又没有声壁草的局面，她们对次声波的掌握变成了对真正心灵力量的掌握，神圣的灵能将她们彼此连接，在这连接中，上亿的心灵之光组成了这只彩虹色的巨大水母。
    在她对面，有着夜幕般伞盖，垂下数不清透明触手的梦魇，也出现了。
    并非本体，但在梦界这种特殊的位面，本质只是梦中影子的祂反而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索纳尔人集群形成的彩虹大水母，还在接受梦界对她的擢升。
    这是现在！趁这个机会！祂横行梦界多少年，更别提这个梦界本质是以祂掌握的规则残渣衍生出的梦界，祂可以和还在上任梦界之主的索尔纳人集群争夺这个权限！
    不要小瞧曾经的神明啊！
    梦魇抖动触手，祂那看似美丽，仔细看就会发现一串串气泡其实是脓包的透明触手，就向着彩虹大水母缠绕过去。
    祂对面的索纳尔人全体集群发出一声尖叫。
    “你休想——”
    “杀了祂——”
    “返还我们的痛苦，杀了祂——”
    上亿的索纳尔人单个体，异口同声喊道，彩虹大水母同样抬起触手，灵能力量将触手锐化，似的触手变成长针，变成长剑，变成长槍。
    还在擢升中的她们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即便沾染脓液的触手腐蚀融化，也只是叫更多索纳尔人伸出触手。
    长相仿佛水母的梦界生物，就这样和有着水母形象的堕落神明，战在一起。
    局面一下子陷入僵持，并且隐隐落入下风的是索纳尔人全体集群这边。
    梦魇确实比她们掌握更多运用梦界力量的技巧，或许彩虹大水母斩断了祂很多出手，但祂也成功将触手插入了彩虹大水母的内腔，要从她们这里分享梦界的擢升，夺取逐渐凝聚在她们身上的权限。
    援军就在这关键时刻出现，黑沉又无边无际的梦界，忽然出现了一片花海。
    顶端指向天空的红蜀葵正在炽烈盛开，那犹如夕阳余晖的花朵间，站在一个个披坚执锐的士兵。
    日暮的红光照耀银色盔甲，他们仰望夜幕的眼神充满仇恨。
    在有多少士兵在这里？
    所有将意识上传到冠冕服务器的诺丁人都在这里。
    “奇异的环境，在这里梦反而是真实的，”欧内斯特·惠特利宫廷主教，依然是那身教士打扮，站在诺丁士兵的后方，“但真假并无所谓，士兵们，敌人就在前方——”
    宫廷主教无需说什么动员的话，诺丁士兵们和索纳尔人全体集群锐化的触手，一起向梦魇冲锋。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陛下你肯定要出现了！”
    梦魇反而发出了猖狂的大笑，祂不顾一根根斩断的触手，只用那无数星星里的眼睛打量四方。
    “您在哪里？您在哪里啊！陛下！”
    祂竟是充满深情地呼唤着，大步向前的勒壹完全不理，装作没听见。
    勒壹已经闭上了眼睛。
    不闭上红皇帝的眼睛，他就无法进入梦界，当然也不可能听到梦界里梦魇的影子在说什么。
    勒壹感觉到自己并不是行走在水中，行走在海底，而是行走在什么虚无的地方。
    不要深究这是哪里，勒壹告诫自己，不然红皇帝的注目会让他瞬间回归现实。
    手里的黑玫瑰突然变得炙热。
    闭上眼睛的勒壹看不到，他已经走到黑玫瑰射出光束的终点，一步步踏着无形的阶梯，走到彩虹大水母的头顶。
    虽然看不到，但迸射的温度就是正确的提醒。
    勒壹松开手，任由黑玫瑰坠落。
    远处看到他动作的梦魇目眦欲裂。
    比起懵懂的索纳尔人全体集群，祂一眼就能认出那黑玫瑰是什么。
    是梦界的根基，也是梦界之主的权杖！
    祂曾经也有，祂曾经也有！
    但这个时候想抢到也来不及了，梦魇根本想不到昆廷大帝竟然能拿出这样的东西……伊勒瑟芮都已经毁灭了，你这个老头子自己拿着这权杖成为这个宇宙的梦界之主不好吗！
    如果是昆廷大帝成为梦界之主，那祂掌握的底牌可以瞬间逆转局势。
    但祂必须现在就将底牌拿出来了。
    权杖落下，愚蠢的水母人伸出一根触手，已经挽住了这根权杖。
    “陛下——”
    梦魇大喊道：“陛下，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契约者，”瑟芮法安在这个时候突然插嘴，“恕我失礼，我得暂时阻绝你的听力。”
    “陛下啊，”梦魇说出这声陛下的语气，已然充满讥诮，“你不知道，刺杀后的那次长眠，你没有在三个月后成功醒来——”
    瑟芮法安伸出手，遥遥捂住勒壹的耳朵。
    但就在他按下的那一刻，他看到勒壹轻轻摇了摇头。
    瑟芮法安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思考仅在须臾间，红发天使决定遵从契约者的意见。
    梦魇语速飞快。
    “您再次被人唤醒是两百年后，诺丁帝国已经覆灭，建立在它尸体上的新国家无力对付我，其圣迹院技术官首席兰姆·林赛，才将您唤醒，欺骗您为了您以为还存续的诺丁帝国付出一切啊！”
    啊？从蓝星人那里知道昆廷大帝来由的索纳尔人全体集群僵在那里。
    啊？仍在梦中的诺丁人迟疑地停下脚步。
    站在所有诺丁人后方的欧内斯特·惠特利宫廷主教……不，兰姆·林赛首席，缓缓闭上眼睛。
    昆廷大帝闭着眼睛的脸则转向梦魇。
    共鸣在升高。
    内心回荡的苍老声音，与勒壹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朕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1by希区柯克。
    诺丁之梦，是一场真正的梦。
    第61章 红蜀葵（28）
    勒壹知道。
    隐隐约约有这个感觉吧, 尤其在梦见昆廷大帝进入大教堂的地下密室，与他的宫廷主教和皇后告别时。
    所以他醒来后会下意识和天使先生和茧女说，说死前的遗言种种。
    当时昆廷大帝和宫廷主教都不年轻了, 皇后也并非年轻貌美的女子, 那副长期熬夜的模样看着就叫人担心她的健康。即便有圣迹庇佑, 对于他们这种年纪的人来说, 一天不见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更别说那是三个月。
    三个月后醒来的昆廷大帝没有见到自己的挚友和妻子？还是三个月后他的挚友和妻子没能见到昆廷大帝醒来？又或者三个月里出了什么变故，昆廷大帝的挚友和妻子无法来大教堂，主持整个仪式结束？
    勒壹没有深想。
    他不太敢往深处想, 即便没变身, 红皇帝依然与他共鸣着, 他不知道红皇帝是否知道，万一陛下不知道, 他却在这里给剧透了……很尴尬。
    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太高估自己。
    连勒壹都发现了，红皇帝怎么会没有发现。
    红皇帝当然知道。
    ***
    芒历1501年，晨岚大陆，诺丁共和国，白都大教堂。
    这里早不是两百年前的面貌，诺丁帝国都城城破时，大教堂因为收揽无处避难的市民也遭遇了攻打，那时圣迹模板技术发展出的魔导武器投入军队运用没多久，士兵们武装魔杖释放粗暴的以太洪流摧毁建筑, 崩塌了城墙。白都大教堂依靠一个什么仪式多坚持了一天, 于是攻城的将领调来更多魔导士兵, 白都大教堂也因此比白都城墙毁得更彻底。
    现在的白都大教堂是后来重建的。
    依然是一个夜晚, 一个教堂正堂中，只有一个人站在神龛前的夜晚。
    重建后的教堂正堂，依然用透明的水精封住穹顶，神龛上的八芒星神像不只是镀金，而是真真正正的实金与白银。
    月光下，金光与银光交错闪烁，但黯然天穹之上，已经不见天中的八芒星。
    五年前，伴随一道撕裂天穹裂隙，八芒星从天中坠落。
    自那以后，晨岚大陆上的人们再未见到八芒星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