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云说让她理解房芷珍,她的种种想法在这个世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昙云自己现在又能理解她吗?
若能理解房芷珍,她们也应当能理解孙嬷嬷。对房芷珍而言,丈夫是她的天;对孙嬷嬷而言,儿子是她的天。
姜见月看着房芷珍眼中的柔情,史梁待她必然与王兴对郦桃不同,他们应当是夫妻恩爱。
所以她原想说的那些话如今都不必说了,她说的无论有没有道理,都会打破她现有的幸福生活。房芷珍不仅不会思考她的话,反而会因下意识的维护而生出抵制心理。
可姜见月想,她真的幸福吗?
沉琢对她也算体贴,可姜见月敢说自己曾经的生活幸福吗?若要承认幸福,那必要不得不咽下许多委屈的瞬间,自我欺骗说那些委屈都无足轻重。
“少夫人,这是这些年主要的账本。”史梁将一大摞账本放到茶几上。
“我的铺子,原是交给房芷珍打理的,难道换了个管事都不打算通知我吗?”姜见月的手不轻不重地拍到那摞本子上。
房芷珍立马认错,而后又解释说:“我和史梁本就是夫妻,他管与我管无异。因此觉得不算什么大事,就没回禀您。”
姜见月拿起第一本,翻看几眼,问道:“说说上个季度铺子里的盈亏状况吧。”
房芷珍哑然,没想到姜见月会突然问这个。
史梁忙接话:“上个……”
“住嘴!”姜见月冷冷道,“我在问房芷珍。”
房芷珍和史梁说姜见月不好糊弄,可史梁轻视的态度还是影响了她。这导致,如今在姜见月的目光下,她心虚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本以为还要抽几本问问你,现在看来倒是省事了。”
“不……”房芷珍想要挽回一两句,可却实在不知说什么,她早就不管铺子里的事情,向来是史梁说什么是什么。
“从今以后,这间铺子归郦桃管。至于你,我不计较这几年你们私下贪去的,立刻收拾包袱给我离开。”账本被重重扔回茶几,姜见月在椅子上坐下。
“少夫人,我知您对我们没有回禀感到不满。但芷珍确实没有欺瞒之心,而且我想我管理铺子的能耐绝对不差。”见房芷珍说不出话,史梁连忙开口。他当然着急,姜见月这间铺子能带来的收入非常可观,他上哪再去找这样的美差,“贪污是我的错,和芷珍无关,她不知道这些。”
“那就更不行了,我让她管事,她却被你欺瞒。”
“可您若看了账本,就该知道铺子在我的经营下收入不菲。您另命她人前来经营,她可未必有我经营得好。我带来的收入,即使除去我所贪去的款项,我想依然不会比她带来的利润低。”史梁弯下身子,房芷珍见状也一同俯身,“若少夫人能开恩再给我们一次机会,那我定然不辜负您的厚爱,每周都会将账本送来与您过目。随您查验。”
“我凭什么要再给你一次机会?”姜见月听他如此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贪墨,又见边上的房芷珍似乎不觉得丈夫所言有什么问题,说道:“我不在乎盈不盈利,因为……”
她手指交迭,笑容带点恶劣:“我有的是钱。”
史梁再抬头,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不满与轻视,一个无知的只知挥霍钱财的妇人。
可惜这妇人却有着他所没有的滔天财富。
姜见月猜他内心肯定气极,若非有房芷珍她甚至想要他把吃进去全吐出来才好。
可就算这样,房芷珍会领情吗?
她只会恨姜见月使得她的丈夫丢了一份工作,却从没想过分明是她抛弃这个机会在先。
她最该埋怨的就是她的丈夫抢走她的工作。
“我不觉得郦桃会比你差,她会做的远胜过你。”姜见月很奇怪史梁为何会有这种自信,分明他根本不了解郦桃,也许这就是男性理所当然的傲慢。
真是令人发笑。
瞧他那遮掩不住的恨恨的眼神,姜见月觉得心情异常好,她想如果自己现在施舍给他一个机会,他恐怕还是会感激对她再次俯首。
即使只是在一间小小的铺子上,她也能品尝到权力压制的美妙。
她渴望更多……
京城到青州必经的官道上。
一队马车,为首的那辆格外精美阔气。
“苏兄,何必如此严肃?”李迟正襟危坐,但笑容和煦。
他虽贵为王室子弟,但从不摆架子。对出自世家大族比自己年长一岁的苏谩也带着几分对兄长的孺慕。
坐在窗边的正是苏谩,闻言他微微颔首:“殿下不必在意。我向来如此。”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象牙白的脸,五官轮廓分明。
可就算阳光也无法消融他面上的寒冰,他生就像天山上的皑皑白雪,可望不可及。
“不必紧张,就算此行毫无收获也在预料之中。”他想起临行前苏谩专程去了趟永平侯府,于是好奇问道:“沉湖在信里说你们有姻亲关系,我原以为他是故意攀亲,没想到你表妹居然真的嫁给他儿子。”
其实严格来说,姜见月并非苏谩的表妹,不过是她的姨母嫁给他的叔父罢了。他和姜见月之间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但苏谩也没有反驳。
“从京城嫁到青州,也亏永平侯夫妇舍得。”李迟瞧见苏谩并不言语,便不再说了。
车厢内沉默一会,苏谩面无表情,却突然道:“她性子顽劣,世家大族未必能容得下她。沉琢彼时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他说得缓慢,一字一句。
“可惜天妒英才,连累得你表妹如今守寡。”李迟的眼中倒有些真情实意的惋惜。
苏谩不语,垂眼看到自己白色的衣摆有一角垂落到地面染上尘埃。
更新于 2023-06-10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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